《虚伪与沉沦》14
静谧的深蓝色夜空上，寥寥无几的星辰孤零零地散发着黯淡的光芒。好似虚幻的梦境悬挂在苍穹之上，给凡间的苦命人一点点慰藉。
钟会已经昏迷两天了，年幼的钟骏觉得假期更加无聊了，叔叔好不容易请假来陪他，却在司马叔叔的婚礼上晕倒了。他百无聊赖地坐在病床边玩着手机，心想最近家里的事儿可真多呀。小小的身躯盛不下太多哀愁，他装作大人的模样唉声叹气。
忽然，钟会挣开了眼睛，他望着乳白色的病房天花板，一动也不动，过了几分钟，他才渐渐恢复意识，第一个感觉是浑身发软虚脱。他移动了一下脑袋，看到侄子坐在床边。他白里透红的小脸庞那么可爱，让钟会的心情顿时舒缓了很多。
中午，钟毓赶到了医院，给叔侄俩带了午饭。钟会几日都昏迷在床，依靠吊水维持，勉强能够半坐着，慢慢地进食。
钟毓望着弟弟消瘦的脸，两边都凹下去了，心疼不已：“你这几天真是吃尽了苦头，唉。”他抚摸着弟弟的头发，叹着气。
钟会抬起头，一双眼睛依然明亮如初，虽然里面流露出淡淡的哀愁，但他精神并不萎靡，就好像只是在正常的日子里刚刚起床而已。
“哥，谢谢你照顾我。”他不好意思地又撇开目光，“我总是给你添麻烦。”
“说什么话呢。”钟毓拍拍他的脑袋，“多吃点，你嫂子专门给你做的，你爱喝的羊肉汤。”
钟会眼睛里泛起潮潞潞的水光，哥嫂的体贴关心，和恋人的背叛离弃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，他感到心如刀绞。胸口积压的痛苦似乎要决堤而出。
“别想太多，好好养病。”钟毓知道这个时候谈其他的都没有用，先让钟会稳定心神最好。
“蜀黍你快点好起来啊，我好几天没人带我打游戏了，同学们技术都太差了，一群小学生。”钟骏不满地嘟着嘴。
钟会和钟毓忍俊不禁：“你难道不是小学生？”
钟骏做了个鬼脸：“但是蜀黍不是小学生啊。粑粑，你比小学生还不如，连英雄都认不全。”
钟毓忍不住责备他：“放假了就知道玩，也不和你蜀黍好好练字，这几天没人管你又偷懒了吧？”
钟骏不依，卧在钟会床边：“都是因为粑粑你总是陪麻麻，都不陪我啦。”
钟会抬头望着钟毓。钟毓脸上闪过一丝悲伤。
是的，钟会出院了才知道，原来自己嫂子这次流产那么严重，恐怕以后都很难再生育了。
哥嫂俩人都悲痛不已，他们喜欢孩子，钟骏也想要弟弟妹妹，但是天不遂人愿，他们没法再为家庭添加一个新的小生命了。
为了陪伴夫人度过难关，钟毓这几天都陪她出门散步，不得已冷落了儿子。
钟会出院后，没有急着去上班，他还没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去面对昔日的爱人。反正也是周四了，这周就要结束了，索性多请了两天假。
他带着钟骏去游乐园玩耍，去看电影，吃大餐，叔侄俩度过了开心的两天。
然而该面对的问题不能逃避，钟毓问他愿不愿意现在就调回总部，钟会犹豫了。
“是为了你好。现在你们……已经分开了，你再回去只会伤心。这边有你的同学朋友，还有哥嫂，还有骏骏，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互相照顾，多好。”钟毓心平气和地劝他。
钟会左手托着下巴：“当初景熙建立的时候，我是第一批跟着过去的，虽然我年轻资历少，但也算骨干了。我还是舍不得放弃那边，那边也不是没有朋友……”
“但是士季，你何必要回去呢？他已经回公司了，你再见到他，你心里会好受吗？”钟毓再次抛出这个关键问题。
钟会沉默不语，密密的睫毛低垂，右手无意识地在桌子上乱画，思绪纷乱。他的确有些茫然，这次醒来仿佛重生了一般。不管他是否愿意，都被拽到新生活面前了。他想起前不久还对哥哥说，计划和那人过一辈子，现在看来这多么荒诞可笑！那人根本没有把和他共度一生当做人生计划来安排吧……钟会想着想着，眼睛又模糊了起来。他抬手用手背揩了下双眼。
“哥，你让我考虑考虑吧。”钟会痛苦地求道。
“好吧，你要想好。”钟毓点点头。
这天晚上，钟会没有一丝心情陪侄子打游戏了。他卧在沙发里发呆，任由钟骏软磨硬泡都不肯动弹。钟骏最后埋进他怀里：“蜀黍，你是不是有不开心的事情？你和我讲好不好，我替你出主意。”
钟会没有理会他，只是把他抱住，揉着他的头发。
“那蜀黍我给你讲讲我的不开心的事情好不好……我昨天偷偷听到我粑粑对麻麻说，我以后都不会有弟弟妹妹了。”钟骏说着说着，抬起来，只见两行清泪挂在他脸上。
钟会急忙给他擦泪：“别哭别哭，你粑粑麻麻都是爱你的，蜀黍也爱你。”
“呜呜……”钟骏也说不上自己难过什么，小孩子的情绪总是难以控制的，也许他哭的是父母的冷落，他自己也说不清。
钟会刚刚张口准备说“蜀黍以后给你生个弟弟妹妹陪你玩”，话到了嘴边，他又愣住了。结婚生子……本来是他已经放弃的人生选项。这又让他想起了他目前的困境，他一时也心情低落了起来。
正在这时，门开了。钟骏一见妈妈回来了立刻跑过去扑到她怀里哭。
钟毓奇怪地望着叔侄俩，钟会一脸窘迫：“不是……我什么也……哥，他好像听到你们说的事儿了……嗯。”
钟夫人拍拍钟骏的脑袋：“乖，妈妈给你买了你爱吃的冰淇淋，要不要吃？”
钟骏立刻激动了：“要！”
小孩子真是太善变了……钟会无语，他感到肩头被钟毓拍了一下。
“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。”钟毓的表情有些复杂。
进了钟会住的客房，钟毓揉了揉眉心，开门见山地和他说：“你在B市的那套房子，幸福家园2191对吧？”
“是，怎么了？”钟会一下子紧张起来，心提到了嗓子眼，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。他惶恐地望着哥哥。
钟毓望着他，沉默了一会儿：“司马昭把贷款还清了，房子归你了。”
钟会的脸色瞬间煞白如雪，他的心脏仿佛一瞬间僵硬了。那套房子，那套唯一可以作为他们感情维系的房子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，被切断了……